第二章 快速攻防战

“少爷,有人找你。”刘管家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打开门的时候,黄潇看到刘叔站在门口,季云从他的身后走出来,轻轻笑了一下。

“你怎么突然来了?”黄潇愣了愣,“进来吧。”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杯水。”刘叔出去,转身带上门。

季云走进来,眼睛瞄到他桌上电脑的购物界面,问道:“你要买电脑?”

“不是给我买的。”黄潇把拐杖放下,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季云坐在他对面,说:“你是买给陈小小的吧?”

“你怎么知道?”黄潇抬头看他。

“除了她,谁能让你这么上心?”他把圆几上的书拿起来看。

两人一时无话,黄潇抬起头,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什么也没有,他和季云在一起,一定是最先耐不住的那个,遂问道:“天云社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吧,天云社不会那么容易就倒的。”他看起来像是压根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

“你不是因为这事才来找我的吗?”黄潇问。

“不是。”他卖了一下关子,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美嘉这两天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我爸妈挺担心她的,你要是有时间,就过去看看她吧,虽然你现在腿脚也不方便。”

“美嘉?”黄潇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便吐了一口气,“我已经有陈小小了,跟她不可能了。”

“是的,不过现在只有你说的话,她才听得进去,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是她哥哥,不能不管她。”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黄潇考虑了一下,道:“好吧,我现在跟你去。”

刘叔的水刚刚准备好,就看到两个人下来了,忙问道:“少爷,你们要出去?”

“刘叔,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不用等我。”

“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你们去?”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季云说着,和黄潇两个人从门口出去了。

两人坐在车上一路无话,虽然季云一向不会把心事放在脸上,哪怕天大的事情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大家认识这么多年,黄潇知道这次天云社的事情,还是给了他不少的压力。

车子行驶了二十多分钟,进入了一个高档小区,季云家里虽然比不上黄潇,但也算富裕。他爸爸是高级工程师,妈妈是跨国翻译,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黄潇看了一眼楼上亮着的灯光,问道:“学校里的事情,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笑了笑。

黄潇吐了一口气:“你还是老样子啊,其实就算告诉他们,你和美嘉学习成绩不好,天云社不是学校里的学生会,你们也不是什么优秀学生,我想他们也不会怪你们。你们每天对他们撒谎,有什么意思?”

“上十一中已经让他们很失望了,我不想再在他们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季云坐在位置上,路灯在他的眼前投掷了一片阴影。

季云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非常聪明又头脑冷静的人,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有很好的大局观,几乎没有什么弱点,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家人和那对知识分子父母压在他身上的那份期望。

黄潇也做不到完全理解他,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也会彼此说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和没法告诉其他人的心事,但季云说得很少。那么多人里,黄潇最看不透他。

有一年圣诞节,他们几个人一起开车去一处私家温泉,两个人泡在露天的温泉里抽烟,季云告诉黄潇:“你和我最像,一样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看这个世界的滑稽,笑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但你是另外一个自由自在的我。”

季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等待车上放置的清香剂把身上的烟味去除,然后扣好胸前的扣子,整理好衣服,才从车上下来。好像刚刚他完成了一个仪式,整个人完全换了一副精神面貌,他不再是天云社那个恶霸社团里的老大,而是一个好好学生。

“你像是变身了一样。”黄潇跟他走进高级电梯里,看他站有站样,连微笑的角度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会让大家的心情更加愉悦。”他笑得就像电视里的衣冠禽兽,转头看向黄潇,轻声道,“对女人也是这样。”

“我才不会骗陈小小。”黄潇立马否定他的说法。

“哦?”他露出玩味的表情,“今天你来看美嘉的事情,你要不要告诉她?”

黄潇愣了一下,眉头蹙起来:“你要是告诉她,我就宰了你。”

季云嘴角轻扬:“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在这方面,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白痴,以后有什么问题问我吧。”他的脑袋一转,“或者问阿言也行。”

“我还要去问他?他是一个千年禁欲男好不好!”他感觉莫言飞跟自己是半斤八两,不对,是比自己还要差一点。

“其他人不需要,他只要了解陈小小就够了。”季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黄潇顿了一下,脸仿佛一下子被充了气,变成了肿胀的猪肝色,号起来:“季云,你这个浑蛋,挑拨离间的小人。”

季云呵呵一声,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他按了门铃,保姆阿姨过来开门。

黄潇走进去,看到客厅里面坐着两个人,女的穿着高领的白毛衣,四十来岁的年纪,脸部的皮肤却紧紧的像是被拉住了,弯着腰在削水果,男的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的羊绒衫,在一旁看报纸。

客厅正上方挂了一幅山水画,家里一尘不染,除了木色就是白色,干净又简洁,屋子里有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这个味道是美嘉最喜欢的,以前天云社的熏香都是这个味道。黄潇的脚步都不敢踩重,生怕打破这份飘在半空里的宁静。

看到黄潇进来,季伯母首先站了起来:“黄潇来了?”她的眼皮展开,皱纹也深陷进去,灯光在漆黑的瞳孔里像船只一样游动,露出欣喜的光芒。她很喜欢黄潇。

黄潇点头:“伯父,伯母。”

季伯父也合上手里的报纸,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你的脚怎么了?”季伯母看他拄着拐杖。

“没事,我不小心摔伤了。”

“那你要小心点,饮食什么的也要忌口才行。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我赶紧让陈妈做些你喜欢吃的菜。”季伯母一着急就找陈妈。

“我吃过了,您就别忙了。”黄潇看她这么客气,连忙拦住了。

“妈,谁来了?”季美嘉穿着拖鞋和白色海马毛套头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和黄潇对视了一眼,本来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就回房间,砰地甩上门。

“这……”季伯母转头跟黄潇抱歉道,“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不要介意。走吧,我们去客厅坐,我去削点水果。”

“不用客气了,我去看一下美嘉。”

季父季母还想说些话,季云拦住了:“你们别管了,让他去吧。”

“美嘉跟黄潇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季云带他们坐回客厅的大沙发上。

季父坐过来,看到还在东张西望的季母,说道:“你别看了,黄潇这孩子的人品我信得过,他不会趁人之危的。”

“你说什么呢。”季伯母嗔怪一声,坐回沙发上,“我只是担心他们。”

“我知道你喜欢黄潇,但是他们现在才多大,你想做岳母的心思也太早了些。”季伯父调笑她。

“谁说我那么想了。”季伯母像小女生一样嘀咕一声,“不过黄潇这孩子长得好,人品又好,家世更是没得挑,要是能做我们家女婿,我当然开心。”

“是啊,不过我们家两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虽说发挥失利没有上到好的高中,但是他们在学校的表现都很优异,季云还是学生会会长呢,对吧?”季伯父转头看一边默默吃水果的季云,季云抬头轻笑了一声:“嗯,我先回房间换件衣服。”

他在季美嘉的门口稍微停了一下,没有听到大动静,鼻子里轻呼了一口气:“别打起来才好。”他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悠悠走到另外一边开门进去。

黄潇坐在凳子上,季美嘉坐在**,从他进来一直到现在,两个人就维持着这种动作,也不说话,眼神各自在这个房间里找落脚点。

季美嘉的房间是暖黄色,一张特别大的圆床,上面罩着帷幔,房间里的东西不多,颜色几乎是统一的。

黄潇的眼睛落到书桌上,一个黑色青蛙形状的笔筒,因为颜色有些阴郁,看起来更像是癞蛤蟆,这微微张扬的气势,在淡雅的房间里像是带着尖角的突兀:“这是我送你的那个吗?”他指了指。

季美嘉看看桌上的东西,慢吞吞地走过去,缓缓地说道:“除了你,谁会在别人生日的时候送这么奇葩的礼物,跟我的房间一点都不配。”

“好吧。”黄潇抿抿嘴巴,他一向都不怎么会挑东西,这点要承认。

“黄潇。”

黄潇抬起头,对面的人转过身子,脸变成绷紧的一张纸,青红色的血丝从里面显现出来,像是从里面流出来的眼泪。她咬住嘴巴,在和自己做最后的抗争,问道:“你和陈小小在一起了?”

“没有,但是快了。”

“你们会在一起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走近两步,音调也不自觉地开始提高了。

黄潇从鼻子里吸一口气进去:“一辈子吧。”

她忽然笑起来,冷嗤从喉管里吐出来:“可笑,你跟她过一辈子?你才多大,凭什么在这里跟我说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我哥交往过那么多女朋友,他每一个都说喜欢,结果呢?黄潇,我真是讨厌死你现在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了。”

“既然你不相信,又干吗问我?”黄潇抬起头,“如果你说人这辈子会喜欢很多人,那我想你也不会喜欢我太久,你应该不用我劝了。”说着,他站起身子,转身要出去。

季美嘉在情急之下,从桌上把笔筒拿起来直接往他背上砸,散落的铅笔在空中抛出各种形状的弧线,撞到黄潇的后背然后掉在地上。黄潇没有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她:“你好好吃饭吧,照顾好自己。”

“呜呜。”他转头看到季美嘉用手擦着脸,长长的黑头发黏在手上和脸上,“黄潇,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黄潇拄着拐杖转过来:“美嘉,像你这么好看的女生,会有很多人围在你身边,但是陈小小不一样,她就我一个,我要是不保护她,她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季美嘉哭得更厉害了:“借口,以后你就算哭着回来求我,我也不会理你的,绝对不会。”

“我知道。”黄潇笑起来,露出右边的小虎牙,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你哭的样子不怎么好看。”

“黄潇!”

“我走了。”他把拐杖移动了一个方向,“美嘉,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知道能跟陈小小在一起一辈子,我说我有直觉你信吗?”他笑了笑,“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遇到一个让你相信这些命运的人。”

他打开门走出去,身后传来用力关门的声音。

季云看到黄潇出来,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黄潇挡住了季父季母的热情,跟着送他的季云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一直无话,上了车,季云从车前的储物柜最下方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黄潇。黄潇吐出烟圈的时候,才连带着话一起吐出来:“我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我料到了。”季云的脑袋靠在椅子靠背上。

“那你还让我来?”

“我不是让你来和她和好的,我是让你来让她死心的,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人是不会死心的。”

黄潇晃晃脑袋,长长的手臂伸出去,把手里的烟灰弹到外面去:“你真的喜欢过那么多人吗?”

“嗯?”季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来,“喜欢一个人和喜欢小猫小狗一样,没那么难,可能是因为对方漂亮或者声音好听,也可能是性格好,总之就是有你看中的一个地方。”

“你说这么多,喜欢的都是配件,也没说你喜欢这个人。”

季云的眼睛抬了抬,说道:“有区别吗?”

“我看出来了,你跟顾唐一样,都只是喜欢在女人堆里混,但是从来没真正对谁上过心。”黄潇摇着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忙把手里的烟扔掉,接通电话,“喂,你怎么还没睡呢?”他的声音像泡了水,带着点潮湿的软糯。

“我跟唐心他们在夜市吃东西,打算给你带点。我记得你上次吃那个大鸡爪吃了好几个。”电话那边闹哄哄的。

“我现在来找你,你们等我一下。”黄潇挂了电话,就盯着季云,一副着急慌张的样子。

“我知道了。”季云踩踩油门,把他送到夜市附近,“你下吧。”

黄潇看见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灯火通明的地方还有至少一公里:“你就把我丢这儿了?我还是伤残人士呢。”他差点就要把腿翘到方向盘上给他看了。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像我们这种没有真爱过的人体会不到,所以你就凭借意志力去吧。”

“你是故意报复我吧,就因为我刚才说你了是不是?”黄潇的语气跟被甩了八百次的怨妇一样。

“我哪是那么小气的人!”他给黄潇开了门,伸手就连推带搡地把黄潇弄出去了。

“季云,你这个浑蛋,我饶不了你!”黄潇拄着拐杖,看他一溜烟就把车开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过河拆桥。”

陈暖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夜市里的小摊贩有的都开始收摊了,唐心他们也先走了,她手里拿着的鸡爪,上面的调料都被风干了,冷得她在原地跳起了踢踏舞,“唉,他好慢啊。”冬天的风如果早上是刀子,晚上就是斧子,正当她努力蹦跶,不让自己冻僵的时候,远远看到往这边移动的一个步履缓慢的黑影。

她往前跑了几步,发现是黄潇,连忙跑过去,任由大斧子一样的风从嘴巴和四肢灌进身体里:“你是大笨蛋啊,不会打辆车来吗?”她一路跑,一路吐槽。

“我……总之特别复杂。”黄潇没法解释刚刚季云半路把他扔下来,还故意把他丢在没人的小道上,让他硬生生跳过来,季云就是一个又聪明又阴险的浑蛋。

“东西都冷了。”陈暖看看手里的鸡爪,“你等会儿带回去热一下,应该还能吃。”

黄潇看她伸出来的手通红通红的,伸出大手捉住她的左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陈暖的心脏忽然狂跳了一下,刚刚冻得僵硬的手陷在他柔软温暖的手掌里:“刚刚等太久了,我快冻死了。”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脑袋,不让他看到自己不好意思的表情,手指慢慢伸直有了知觉,往后抽了抽。

“就这样吧。”黄潇的声音低低的,夹在风里。

她抬头看黄潇,他看起来比她还不好意思,两只耳朵通红。他想要缓解空气里微微热起来的气氛,尽量使这件事情变得更加自然一些,于是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黑色的羽绒服口袋里,咳了一声,道:“这样暖和。”

“嗯。”陈暖缩了缩头,也不敢动了,她的手像放在了暖炉里,带着柔软的热气,往上袭过来。她感觉到黄潇伸平了双手,撑开五指起开她的手指,十根手指交叉握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往相反的方向别过了头。

季云坐在树荫下的车里,看到两个人像是黏在一起的影子一样。他掏出柜子里面的烟,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了。

“喂。”

“社长,都准备好了。”

“辛苦了。”季云转手把烟丢回前面的柜子里面,踩下油门开始加速驶向黑暗中,嘴角抬了抬,“好戏才刚刚开始。”

因为学校不让停车,黄潇只能一大早先来接陈暖,两个人再一起坐公交去学校。公交车挤得要死,黄潇这个病残有位置,陈暖只能站着,两人互相让着的时候,位置就没了。塞满了人的公交车,慢吞吞地开了半天才到学校附近,两个人已经被挤得扁扁的。

“这浑蛋司机,居然把我们放在这么远的地方。”黄潇昨天跳了一个晚上,右腿已经麻了。

陈暖看了看手机:“快到上课时间了,周变态肯定又要抓我们小辫子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唐心。

“大哥,你们在哪儿?”电话那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四周的风声,呼啦啦的像是在跑。

“别提了,我和黄潇还没到学校呢,又要迟到了。”陈暖郁闷地踩地。

“不着急,学校出大事了,现在乱哄哄的呢。”电话那边的人调子扬起来,里面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什么大事?”

“学校里的学生全部开始起义了,反抗周变态呢,课也没上,全部站在外面。”

“我去,这么精彩,那我要赶紧看看。”

“季云果然开始动作了。”黄潇低着头说了一句。

两个人赶到学校门口,本来应该一边一个站着检查衣着的学生会学生不见了,里面闹哄哄的,嘈杂声像浪一样打过来。

很多学生穿着五彩斑斓的羽绒服和棉衣,像是和白色单调的校服做出惊艳的对抗,外面围了一圈人墙。黄潇一边走,一边护着陈暖,两人硬挤了进去。她仰着脑袋,透过黄潇伸出来的大手的指缝看向天空,青白色的天空像是被裁纸刀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又像是一个露出黑铝的透明色的雨棚。

她的视线朝下看去,看到季云站在中间,季美嘉和顾唐、肖杰几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刚刚挡在她眼前的人走开了,她的视线也随着移动,她看到了站在最右边的莫言飞。

陈暖愣了一下,脑勺像被人突然从后面敲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管这件闲事。自从上次她去山上找黄潇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有的时候,她路过教室,会看到他趴在最后一排睡觉,他还是每天都有来上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似乎是感应到了陈暖的视线,莫言飞微微偏了偏脑袋,幅度并不是很大,但是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他额头前面的黑发有些长了,正好遮住从眼睛里要往外跳的光芒。她感觉自己脸部的某个地方动了一下,嘴角往上拉扯出一个角度,笑了起来。他左边的嘴角也勾起来,轻轻的,只是触到了空气,两个人的笑容在空中碰撞,然后转过头去。

那天在救护车上,陈暖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她看到他微微垂着的脑袋,眼睛发红,车一晃动,眼泪就从右边的眼睛里掉下来。他的眼睛缓缓地瞄了她一眼,伸出纤长的手指压了压脑袋上的黑色帽子,然后转头靠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

在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莫言飞喜欢自己,她忽然有点想哭,喉咙哽咽,酸酸的一直往上涌。

她转头看到躺在担架上的黄潇,他仰面躺着,眼睛张着,看着空****的汽车顶部。三个人一路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沉默,那天的事情黄潇没有再提过,她也没有。

耳边涌过来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把她从记忆里拉回来。季云他们对面站着周亲民和学生会的学生,虽然人数上悬殊,那边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弱下去。空气中爆发着两股黑色怒气的火焰,正在激烈地碰撞。

两队人马中间铺着一大张纸,那是几乎全校学生的签名,密密麻麻像是各种颜色的虫子在上面爬。

陈暖捡起地上的一张纸,上面细数周亲民的苛责条例和不近人情的教学方法,写得义愤填膺、有理有据。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天云社在学校的影响力。”

“周亲民也低估了。”黄潇在旁边插了一句话,“天云社之所以能一直存在下去,连学校也不能动他们,不光是因为里面的学生个个不好惹,还因为天云社是学校里的另外一股势力,两股势力互相制衡,才能够维持学校和平。”

“那为什么偏偏是天云社?”陈暖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个社团而已,这么说也太言过其实了。

“你不知道吧,最初创立天云社的老大,也是创立十一中的校长。”

陈暖一愣:“这是什么操作,混混也开始致力教书育人了?”

“那时晴川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学校,只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教育营,这里也是当时营地最多最混乱的地方。后来,一个人带着一群人出现了,弄了一面大旗,搞了天云社,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叫一个嚣张,不到一年就把他们都赶跑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十一中。”

“怎么听都像故事,要是真的,能从一个混混变成教育家,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

“十一中都创校五十几年了,他至少有七十多岁了。”黄潇双手抄了抄,“所以天云社不只是一个社团,还是很多十一中学生心目中的神,当年的事情一代传一代,到现在已经是一个传奇了。”

“难怪。”陈暖看着周亲民面对这种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依旧面不改色,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纹丝不动。

“闭嘴。”他抬起手,甩出来的手势像是要打人,声音抛出去,像是一道闷闷的雷,底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一些。

旁边的学生给他递过去一个喇叭,他重复了一声:“三大条中的第一条是禁止集众闹事、打架。”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上的表,“五分钟以内,没有回到自己班级的学生,通通记大过!”他眼睛里的黑色火焰喷薄欲出。

季云挺直身体,毫不惧怕地回道:“学校是一个定规矩的地方,但不是你一个人定。”

周亲民没有看他,继续面无表情道:“带头闹事者天云社社长,季云,退学处分。”他走近两步,“你现在已经不是十一中的学生了,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对话。”他的眼皮往下,轻蔑地看着季云,“垃圾。”

“你说什么?”顾唐要冲上去揪住他,被季云挡住了。

他走近一步,用他们几个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作为一个学生,学习不好,整天只会惹是生非,在我眼里和垃圾没有两样。如果我是你的父母,一定会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孩子感到羞耻。”

季云攥紧了拳头,浑身的怒气绷成了一张网,从一头沉默的老虎变成了暴怒的狮子,就要冲过去把眼前的人抓住,然后撕碎。

“等一下。”季云刚刚要倾出去的身体停住了,几个老师拥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过来,“稍微等一下。”他连说了两声,生怕自己制止不住。

“校长。”周亲民主动往后让了一步,朝校长点头。

“同学们,现在是上课时间,先回去上课吧。”

“我们不服,凭什么让他随便处分我们!”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一哄而上。

“这件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大家先回去上课。”校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师们,他们也立马接收到校长的意思,转头去安抚各班的学生。

聚集在中心的人慢慢散了,回到各自的教室里。

“周老师,你跟我过来一下。”两人走到还站着的天云社成员面前,忽然顿了顿,“先回去吧。”校长低声说了一句,看他们不动,低叹一声,直直地往校长室的方向走去。

“校长,天云社就是十一中最大的毒瘤。你也看到了,他们纠结全校学生闹事,这个季云还有天云社的所有成员必须退学。”

校长坐在位置上,低头喝了一口茶:“周老师,这个天云社不能废。”他把嘴巴里的茶叶慢慢吐出来。

“为什么?”

“天云社从创校之初就存在了,如果废了,这不是打老校长的脸吗?而且天云社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不少学生来这里上学,就是冲着它来的,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如果学校里有一个比校长还要权威的地方存在,这完全是本末倒置,就算现在不能立即废除,今天这件事情也不能够让他们产生得寸进尺的念头。”周亲民的两只手在身侧搓了搓,“校长,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唉,只要不废除天云社就行了。”校长看他准备出门,说道,“对了,季云他们,你要怎么处理?我看记个过也就算了。”

“他们都不怕记过,我有更好的方法。”周亲民朝校长低了低头,转过身挺直了背。

下课时间,陈暖正在教唐心和孙木刚刚老戴课上讲的大题的解题步骤,老戴站在门口对陈暖招手。

“怎么了?”她走出去。

“周主任找你。”戴明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看她,抓了抓头,“等会儿你好好说话,记得脾气一定不要太急。”

陈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我尽量。”陈暖敷衍了一句,转身往楼下跑,一口气跑到教师楼。她刚到门口,里面就响起开门的声音,她赶紧侧身躲在一边,伸出半个脑袋偷看,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高个女人,很有涵养地朝里面点了点头:“辛苦老师了。”后面跟着出来一个人,陈暖往前凑凑,愣了一下,季云?

他穿着厚运动服,拉链一直拉到胸口,身体像一根柱子一样直挺挺的,下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地上,留下他的影子,高大的身材像是一瞬间被缩小了:“妈,对不起。”在安静的走廊上,他的语气轻轻的,漩涡处的头发微微向后扬起。

女人转过身来,眼睛像是被灌了水,水汪汪的。她伸出右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着白色的光芒,变成了一个光圈:“没关系的。”

“我没办法像你和爸爸那样优秀,还让你因为我的事情来这里,我让你失望了。”

“在我的心里,你和美嘉都是最好最优秀的。”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眼睛慢慢红起来,“我是心疼你,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呢?你该背负了多少压力啊。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整天缠着我,喜欢爬树的小男孩,是我没发现,你已经变成沉默地独自承担一切的大人了。对我来说,成绩并没有那么重要,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你们不需要和我们一模一样的。”

季云伸手擦了她眼角的眼泪:“我最怕你哭。”

“呵呵。”她笑了起来,“我也从一个小女孩慢慢学会怎么去做妈妈了。我不哭了,以后。”她伸手挽住季云的胳膊,仰头看看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男孩,“看看我儿子长得多帅,多好。”

两人挽着胳膊,在安静的走廊上,轻轻的脚步声像是低语。

陈暖转过身靠在墙上,家里老照片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个长发飘飘、眉眼弯弯的女人温暖如初:“如果妈妈还活着,也会是这样吧。”她的脚尖往地面点了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转身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周亲民低头在桌上继续写东西,也不让她坐或者站着,就把她晾在那儿。

“你找我?”陈暖不理他的装蒜,几乎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没带称呼,这两点已经足够表达她的不满了。

“上次月考你是全校第一名?”周亲民还是继续对着桌子说话。

“是。”

“上上次也是?”

“嗯。”

“我看过你的成绩。”他伸手抬了抬眼镜,终于露出那双藏在后面的黑色眼睛,“你到底是怎么作弊的?”

他发出最后音节的一瞬间,陈暖的手收了起来:“你凭什么说我作弊?”

“这里不是一中,在这个学校,不可能有人考这么高的分数。你的分数每次都能和第二名拉开近六十分,你要是作弊也应该聪明点,不应该这么要强,把自己弄成焦点。”

“不可能?嗬。”陈暖冷哼一声,转眼看他,“你没见过只能说明你见识不够,一中怎么了,那里的学生不吃饭不拉屎吗?你这么喜欢一中,应该去一中当老师,不应该在这里赚我们的钱。”

“你站住。”

陈暖突然应声停下来:“对了,你说我作假我承认,因为我每次都要故意做错三道选择题和完全放弃一道大题,才能达到你刚刚说的不可能考到的分数,好学生?嗬,你真的是没见识。”

周亲民看她甩着胳膊转身出门的身影,伸手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周亲民晚上去开车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自己的白色轿车被各种口号标语上上下下贴满了,前面的挡风玻璃被人用红色油漆抹了一道,写了周扒皮三个大字,下面丧尽天良四个字的油漆滴到玻璃的缝隙里,右下角故意写了厚厚重重的几个字——黄潇到此一游。

周亲民掀了掀前面的头发,嘴巴紧紧抿成了一条细线,转身粗鲁地撕掉车上的纸,拧成一团扔到地上,转身走出校门,打算打车回去。

周亲民刚走到门口,天上纷纷扬扬掉下来写满了“周扒皮没人性,滚出学校”的红色大字的字条,学校大门柱子上也写了各种骂人的脏话。

他握了握手,目不斜视地往外面走,轰隆隆一辆大摩托车直接冲过来,保持高速度到了近处,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灯直接晃到他的脸上,他伸手挡住脸,车子在距离他只有两厘米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感受到高速运动的风,像一个大巴掌差点把他掀翻了。

“校内禁止骑机车。”周亲民的胸口咚咚地跳起来,他放下手,掩饰住慌乱,沉着冷静地盯着眼前的人。

黄潇把脑袋上的黑色头盔拿下来,坐在高大的机车上,自上而下地看周亲民:“我知道。”黄潇伸出手往周亲民后面指了指,“我乱涂乱画,侮辱老师,还有骑机车蓄意撞人。对了,我也戴耳钉了,今天早上迟到了十几分钟,我经常去网吧,还喜欢打架闹事,还有……”他把口袋里的皮夹拿出来,上面是他和陈暖的合照,“这是我喜欢的姑娘,以后我们会在一起,还要在一起一辈子,我们会结婚,还要生两个小孩。”他扬着脑袋看周亲民,“我几乎把你那些校规都犯了吧,所以你要怎么惩罚我,请家长还是要我退学?”

“你们这种年纪的学生,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喜欢逞强讲义气,毫无意义。”周亲民微微摇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那什么有意义?喜欢用别人的软处攻击别人,在背后尽做些下三烂的事情?”黄潇知道周亲民请季云的家长来学校就是故意的。

“请家长是老师可以行使的权利,也是家长应该尽到的义务,我只是把他们在学校里的表现情况如实清楚地向家长说明而已,你要是为了别人出头那就是错上加错,不用着急,你的处罚少不了。”

“我才不在乎什么处罚,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心里最清楚,小人。”黄潇踏了脚踏板,发动机轰隆隆响起来,轰了一脚几乎贴到周亲民的脸上。黄潇把车头拉起来,周亲民的头发和脸皮往上拉扯起来微微抖动着,他不禁握了握因为紧张开始冒汗的手。

轰隆一声,黄潇把车头拎着朝另外一个方向奔驰而去,两侧的排气管里,黑色的烟怒吼地喷出来。

“大哥,不好了,你上名单了。”唐心急匆匆跑进来,陈暖和大破他们正从学校小超市出来,唐心号丧一样,胖胖的身躯一下子就要挤到陈暖身上来。

“什么名单?”

“你……你们赶紧过去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说不清楚,只能用手指指画画。几个人跟着她跑到学校门口的布告栏,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唐心靠着庞大的身躯,帮陈暖开了一条道,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周变态要把学校里表现最不好的学生弄到一个集中教育营地去上两个月的课,名单上的人,除了天云社的,你也在上面。”

“什么集中教育营地?”

“就是把一群调皮捣蛋的学生关起来教育。”

“那不就是牢改吗?果然公报私仇。”陈暖的一只手捏扁了手里的瓶子。

“大哥,我们陪你去找他。”唐心急起来,“他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说大哥作弊!”

“要么我们去找校长。”大破提议。

“找谁都没用。”陈暖吐了一口气,“这事校长肯定也是默认的。”

他们几个人在商量的时候,眼前布告栏上的纸突然被哗啦一下撕下来,陈暖抬头看到高高站着的脸色铁青的黄潇。

“我去找他。”

“黄潇!”陈暖跟着他一路跑,他的腿还没完全好,跑得一瘸一拐的,但是速度飞快,他们几个人都没跟上他,眼看着他就要冲到教师楼二楼去了,他们几个还没靠近,就被附近巡逻的学生会成员拦住了,“校园里不准追逐打闹。”

周亲民在办公室里喝茶,是刚刚其他老师送过来的上好的龙井茶,绿油油的叶子蜷曲在水中,他吹了一口准备抿住,门忽然被撞开了,没有任何预兆,手一抖,热水溅到手面上,他不满地皱起眉头,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黄潇抖了抖刚刚从布告栏撕下来的外送名单,愤愤不平道:“陈小小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她的名字在上面?”

“就凭她作弊了。”他慢条斯理地喝手里的茶。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她作弊?”

“她在学校的表现一直很恶劣,她的成绩如果不是作弊,根本就不可能考出来。”

“这是你自己瞎猜的,你不是要按校规处罚吗?我已经犯那么多校规了,为什么不在名单上面?”

周亲民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他:“你犯的那些校规早就该背上几个大过了,至于你为什么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应该感谢你有一对好的父母。”

黄潇抓了抓手里的纸,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你父母在晴川是很有名的企业家,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他的眼睛像是在笑,里面却充满了轻蔑,“你跑来质问我,就是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现在觉得公平吗?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你可以出去了。”

他站起来不再看黄潇一眼,像是丢掉了一个垃圾,转头看窗台上翠绿欲滴的兰花,上面开着一朵淡黄色的花,他碰了一下,那花朵就摆动着身体从盆上滚了下来,花瓣落到了地上,同时听见了大门被甩上的声音。他的眼睛透过眼镜,折射着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光芒。

陈暖在学校仓库后面的门廊上找到了黄潇,他坐在地上,两只手搁在腿上,脑袋深深陷在里面,整个人似乎要把四肢都收起来。她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没说话,她也能够感受到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沮丧:“怎么了?”

他把脑袋抬起来往后仰,一直仰到一个极限的高度:“啊。”他长呼了一声,“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帮不了别人,周亲民不记我大过也不处罚我,都是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我知道不应该怪我爸妈,不能怪任何人,但是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让我特别不爽,好像自己什么用处都没有。”

陈暖拉住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上去,说道:“谁敢说我男人没用,我就要他好看。”

黄潇低头看她脑袋顶上的漩涡,一圈一圈好像要把自己卷到里面去,问:“你会不会也觉得我……”

“至今为止,只有两件事情让我产生过无能为力的感觉,一件是让我死去的父母死而复生,还有一件就是让不喜欢我的你喜欢上我。”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好,第二件事情是一个误会。黄潇,其实这件事情你也没有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但是人得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善良和正义只是被你藏在故意唬人的面具下了,我全部知道,你瞒不了我的。”

黄潇怔了怔,那一刻,他的内心因为这真诚的表达产生了一种被人认同的愉悦感。

黄潇侧过去,靠在了陈暖的脑袋上,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要是你没有变成陈小小,那我们就不会认识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命中注定?”

“那你完了,命中注定是要一直在一起,你就换不了别的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生了,你完了。”她笑着重复这句话。

“谁说我要换了,我就要跟你待在一块,永远待在一块。”

“你最好不要随便说,我很容易当真的啊。”

“谁胡说了,等我考上大学去你的学校,我们一起上课,一起放学,放假的时候一起出去玩。”

“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我上的可是南华,这学校没人能考得上。”

“我会考上的。”

“那我想我们很快要分开了。”

“为什么?”

“我被周变态流放了啊。”

“我和你一起去。”

“他不会让你去的,你放心,姐姐也不是好惹的,我会自己看着办,你就好好在家里乖乖待着,不要沾花惹草。”

“我哪有,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才小心眼,上次在教室里,孙木不就是不小心喝了我水杯里的水吗?你看我们俩的眼神就跟我们是一对奸夫**妇似的,我招你惹你了?”

“怎么能喝一个水杯,这不……不就是间接亲嘴了吗?”他舌头打结地说。

“切,上次我们还用一个勺子吃蛋糕呢,那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你和他是最普通的朋友,怎么能喝一个杯子?”

“怎么就最普通了,我们是好朋友,你看看你那样,小气巴拉。”陈暖坐起来,“我不靠着你。”

黄潇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往自己身上靠:“你不准走。”

“黄潇,你要造反啊,我的头发都乱了。”陈暖伸手就要给他一个栗暴,两个人又开打了。

拐角处立着三个人:“我们不是来安慰班长的吗,干吗要躲在这儿?”孙木刚刚听见自己被点名,心里也留下一片阴影。

“每次我想要八卦一下,他们到最后总是会打起来。”唐心觉得自己八卦小天后的地位在陈暖身上就要不保了,“都是你,为什么要用大哥的水杯,破坏他们的感情。”她转头怪起了孙木。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小三!”他号起来,“我有喜欢的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立马把嘴巴捂住。

“你喜欢谁?”陈暖和黄潇忽然冒出来,两个脑袋倚在墙边上。

“大……大哥。”唐心几个人像是被揪住了小辫子,惊慌地看着他们。

“你喜欢谁?”没管他们,陈暖继续追问孙木。

“没有,你们听错了。”孙木胡乱抓了一把头发,转头就要走。

“你们给我逮住他。”陈暖下命令的同时,孙木便被大破和唐心一人抓着一只手架了起来。

陈暖走过去,凑近盯住他。他的脑袋往后退了退,忽然把头转了过去不看她。她也跳过去看他,他又把脑袋别到左边去。

“你为什么不看我?”

黄潇看他们两个脑袋凑近玩游戏,立马过去拉陈暖,说道:“他就是心里有鬼,你给我过来,不准靠近他这个小三。”

“我没有喜欢班长,我真没有。”孙木两只爪子乱划拉,像一只被架起来上刑的猪。

唐心的嘴巴张了张,脑袋里仿佛闪过一道晴天霹雳:“大哥……”

“他不是喜欢你。”唐心的脑袋转得像八音盒上咔咔摇得直响的娃娃,“他喜欢的人是陈小小。”

“还不是喜欢你!”黄潇气得喊起来,忽然顿住,“嗯?你喜欢的是真的陈小小?”

几个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孙木身上,他的脑袋摇得和陀螺一样,每个人都盯住他,想要和他视线相交,最终听到他短叹一声:“是。”

陈暖张了张嘴巴,半晌道:“你的口味还真特别啊。”

“其实……”他一字一句地说,“陈小小挺好的。”

“陈小小要是知道自己也有被暗恋的一天,说不定会激动得从**活过来,要不晚上去试试?”

“这个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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