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老师恨不能把智慧的恶劣行为广而告之，却只字未提及具体的涉事学生，免得其他学生把更换老师的责任都归到他身上。

但李晟彬觉得，大家一定都猜到是他害小智老师被辞退的。学校安排他回原来的小班上课，他坐在班级后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但所有同学还是都注意到他了，最后来到班级的马延轩赫更是不发一言盯了他许久。李晟彬把头又低了低。他感到那些目光中带着困惑、鄙夷、憎恶，大概在想他为什么要陷害小智老师。他们三三两两地说笑，小声议论着什么，不时有人看向他。他竖起书本，用以阻挡那些不友善的视线。直到老师走进来，教室里的议论声才平静下去。

接替智慧来上课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师，态度温柔和蔼，讲起课来不疾不徐，就连音量也拿捏得很好。马延轩赫整节课没被打扰到，睡得很是恬适满意，对隔壁那个抢占他座位的新同学也不那么敌意了，视线相对时，还客气地点了点头。

李晟彬面容惊惧，老师的“下课”声未落，他已经胡乱抓起书包逃出了教室。

姜骐琛举目远眺，惊赞：“嚯，这大兄弟练过瞬步。”

另外一个男同学回头看看马延轩赫，“你吓唬人家了吧？因为占了你的座儿。”

“至于嘛？新来的不知道。”

我干啥了？马延轩赫望天回忆，脑子比睡着时候还空。

姜骐琛好笑地看着那几个傻小子，“你们啥眼神儿啊，那是新来的吗？他比赫赫来得还早呢。”不过好像没上两节课就消失了，然后，为什么又来了呢？

李晟彬一跑出学校大门智慧就看见他了，因为不想被林双星察觉，迅速低头看手机。

林双星看她在屏幕上瞎划瞎点，再看那个一路飞奔的男同学，笑道：“是他吧？”缓缓驱车跟了上去。

智慧紧张地按住他手臂，“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双星故意晃了晃方向盘，“我开车你跟我动手动脚的，想同归于尽啊？”

“唉，就是不想你知道我离职原因后跑来学校找麻烦，才没有跟你说实话。”

还敢提？！林双星咬着槽牙告诉她：“我回头再跟你算这个账。”

“别闹了。”智慧揉揉额角，合眼靠在椅背上，眼下一圈淡淡青色尽显疲态。

她没有选择报警，没有强行让李晟彬出来对质，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件事拖到现在，已经很难再解释清了，即使学生站出来说出实情，别人也会怀疑是她收买了学生；而且，一般家长在得知真相后，背地里也许会把孩子吊起来狠打一顿，但对外，不会允许孩子丢脸。护短是人之常情。

再往好一点打算，就算事情真的解释清了，校领导相信她，她也没办法再回来继续上课。因为那位招生老师显然对她有意见，这种补习机构的招生老师是能干预排课的。分不到学生赚不到课时费，她来北京图什么？就为树立一个正直守法的光辉形象吗？智慧不想做无谓的坚持。

既然决定不在这家机构上课，解释就很没必要了，为难那孩子更是多余。

林双星听得火冒三丈，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在李晟彬前方几米处停下，林双星走过去。智慧担心他乱来，跟着下了车。

李晟彬正奇怪这个气呼呼堵住自己路的大个子是谁，余光扫到智慧，再看林双星，拔腿就跑。

林双星抓住他后脖领子，“你给我过去道歉。”

“放手放手。”智慧跑过来拉开他，她看到下课的学生陆续出来，担心这一幕被人看到了误会，柔声对李晟彬说，“你先跟我上车好吗？我不会伤害你。”

李晟彬也看到了马延轩赫，正愁无处藏身，二话不说坐进了旁边停着的车里。

智慧不想在校门口引起**，也跟着坐了进去。

姜骐琛却不愿这么放过她，扬着手跟林双星打招呼，“嗨，小智老师家属。”

林双星警告他：“你什么都没看见。”

姜骐琛偏不听他暗示，眨眨眼，“我这卡姿兰大眼睛……”

“甭这儿臭贫！”林双星冷哼，“有人打上门来，她挡你们前面，她现在被人欺负，你们就眼睁睁看着。”

“谁？”马延轩赫正是被智慧挡在身后的一个，他虽然觉得这个行为很多余，但这份义气承领了。

姜骐琛则比较好奇细节，“那小子到底转账记录是P的吧？”

马延轩赫扭头看他，“谁？”

智慧推开车门吼：“林双星，上车！还有你们几个，放学了赶紧回家，大冷天的站马路上闲聊什么！”

姜骐琛热情地喊她：“小智老师，你现在在哪个补课班呢？我这就退课转你那儿去。”

智慧脸黑了大半，“让我死得体面点儿吧。”

面前光线一暗，马延轩赫在她虚张声势的吼声中大步走了过来，“有人欺负你？”

李晟彬在车里缩成了团，努力想把自己和内饰融为一体。

智慧心头暖暖，脸上却无所谓的样子，“听他胡说八道。”推开他，又瞪向那边交头接耳的二人，“快点，我下午还有面试呢。”

林双星拍拍姜骐琛肩膀，回到车里，问那个哆哆嗦嗦的小男生：“把学费花哪儿去了？”

智慧也关心这个问题，但林双星这个态度显然啥都问不出来。

李晟彬倒是很想说点什么，但羞愧已经让他的语言组织和迷走神经等悉数丧失功能，脸红得透血，嘴巴一张一翕，看起来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锦鲤。

智慧对他生气归生气，原本倒还可以保持理智沟通，见到这副模样，却莫名烦燥起来，松了松后脑勺绑头发的皮筋，扭过脸不想再去看他。

林双星看她一眼，以为她是在抗议自己的做法，一肚子话生生憋了回去，呛得耐心尽失。“不问了不问了，不问了行了吧？包子，活该被人坑！”

智慧被骂得好诧异，这人“你下去吧小子，注意点儿，现在动个坏心思还知道脸红，别混到以后心安理得了，离进去也不远了。”

李晟彬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了，红着眼圈看看智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下了车。

林双星嘟囔：“敢做不敢当，怂。”

智慧没好气道：“你看谁都是包子。”

林双星回头瞪她。

智慧不安地往旁边位置上挪了挪。

“坐前边儿来。”林双星向副驾位置甩下头，“我你司机啊？”

车子前行，倒视镜里看到那孩子边走边用衣袖擦眼泪，智慧一颗心被堵得没缝儿，有气无力地撞下脑门，“哭哭哭，我还没哭呢。”

林双星也快哭了，“刚人在这车上你怎么不说？”

智慧支着下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神游数秒，忽然问：“你说他，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借网贷了？黄赌毒？”

“有病！”林双星彻底没脾气了，“不让我问，这会儿自己又瞎琢磨。”

“我多咱不让了？”智慧无辜地皱起眉头。

“那为什么扭着脸不看人？”

“我是看那孩子来气……”

林双星陡地提高声音，“带你来不就让你出气的吗！要不然我还能干什么？你出了事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明显也没指望我能帮你解决什么。”

他这段话的构思采用了先扬后抑的手法，以一个牛逼哄哄的气势开头，收在了自暴自弃的幽怨情绪里，说好的“算后账”，倒像在委屈倾诉。郁闷像一块阴云罩在他头顶，整个人的脸色都暗下来了。

智慧心里涌起一种很陌生的紧张感，脱口说道：“我没告诉你，不是因为对你没指望什么的……”

“你会想依靠我吗？”林双星尽量把语气放得不那么隆重，眉目平静地说，“我有时候还挺想的。就想帮你担一些事，让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