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赐婚

沐婉芙正拿着铜镜比对着发髻上的一支紫晶玛瑙石衔珠步摇,听着宝娟在她耳边禀报着给忠郡王选福晋的事情。

“若是从前的话,宗室里的福晋们自然会把自己女儿往忠郡王的身边塞,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下辈子守活寡呢。”宝娟说到此处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话虽然难听了些,却是不争的事实。”

沐婉芙拔下了发间的步摇,回身看了宝娟一眼:“我这儿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她额娘一心想让她攀高枝儿、做嫡福晋,忠郡王除去腿的问题,看来忠郡王福晋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沐婉芙拨弄着指间的戒指,“本宫相信,她的额娘也会喜欢本宫这样的决定,这场游戏让我更加的期待了。”

宝娟自然清楚沐婉芙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从钿盒中取了一枚四喜祥云梅花簪替沐婉芙簪戴好后,提醒道:“主子,您既然打定了主意,想必也知道该如何将此事告诉皇上。不管您做怎样的决定,奴婢都会无条件的站在您这边。”

“谢谢你,宝娟。”沐婉芙握着宝娟的手发自肺腑的说。

殿外,一团粉色的身影扑进了沐婉芙的怀里,撒娇道:“额娘,额娘!!”灵素伏在沐婉芙的身边,好奇地摸了摸沐婉芙隆起的腹部,“额娘,弟弟就在里面吗?弟弟现在会说话了吗?他会不会叫姐姐呀?”

这一连串的问倒是问住了沐婉芙,沐婉芙笑着取出帕子替灵素擦了擦汗珠,耐心的解释道:“弟弟还很小,要等弟弟从额娘的肚子里生出来了,等弟弟长得有素儿这么高的时候才会叫皇阿玛、皇阿奶、额娘、姐姐、姑姑,知道吗?”

灵素想了想终于展露笑颜,仍旧拉着沐婉芙的手:“等弟弟长大了,素儿要像雪鸢姐姐和四哥那样带着弟弟玩,绝不让别人欺负弟弟。”

“嗯,咱们的素儿有做姐姐的样子了。”殿外,奕渲石青色家常五福捧寿的袍角闪进了殿内,灵素许久没见着奕渲了,乍一见奕渲便扭股糖似的扑进了奕渲的怀里,撒娇道:“皇阿玛……”

奕渲将灵素抱在怀里问她:“告诉皇阿玛,素儿今日听没听额娘和乳母的话?”

灵素很自豪地答话道:“当然有啦!素儿不但很听额娘的话,刚刚还教弟弟要听额娘的话了。皇阿玛,素儿最乖呢。”

奕渲宠溺地捏了捏灵素的鼻尖,“啊,你这个小东西,越来越晓得讨皇阿玛和额娘的欢心了。”

沐婉芙拍着灵素的手哄她道:“素儿乖,自己下来走好不好?皇阿玛忙了一晌午了,咱们先让皇阿玛用些茶点,然后再让皇阿玛好好的陪你玩儿行不行。”

沐婉芙原以为灵素少不得又要撒娇哭闹一番,谁知灵素竟然欣然答应了,还在奕渲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甜甜道:“那素儿要云娘陪着玩儿,素儿待会儿再回来找皇阿玛玩,素儿要和皇阿玛拉钩。”

“好。”奕渲长长的答应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和奕渲拉钩完,灵素这才心满意足的躲进了云娘的怀里,拿着她的纸风车欢欢喜喜地走出了殿内。宝娟奉上了新沏的龙井,沐婉芙接过茶盏体贴地剔了剔茶沫才将茶盏交到了奕渲的手里,“灵素许久不见皇阿玛了,今日似乎格外的听话呢。”

奕渲啜着茶,眉梢见仍挂着慈父的笑意,“咱们的素儿可比雪鸢小时候调皮多了,朕有时在想,素儿要是个阿哥该多好,这样朕便能教她骑射了;不过,还好她的额娘能干,马上就要给她添个弟弟了,如此也算弥补了朕的遗憾。”

“若是这个孩子也像素儿那样顽皮,那臣妾日后可别想有片刻的清静了。”沐婉芙玩笑地看着奕渲,见奕渲在用茶的间隙还在走神,她也知道肯定是在给忠郡王指婚的事情上多有不顺,便试探地问:“皇上,您是不是在烦恼指婚的事情?”

“哎……”奕渲放下了茶盏,“朕原以为给永昇指婚是很容易的事儿,怎知宗室各府见他是现在这副模样还没等朕开口,便都个个上表说自己的女儿才德有限,无法与永昇匹配。若是换作从前,是由老佛爷与朕亲自指婚,他们早就巴巴的把女儿送过去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沐婉芙似乎有些踌躇的样子,有些话几乎就要说到嘴边了,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奕渲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便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见奕渲主动开口问自己,沐婉芙便也不再扭扭捏捏的了,缓缓跪下道:“臣妾在这里先请皇上恕罪,若是皇上不肯饶恕臣妾的话,那臣妾便不能说了。”

“与朕之间还说什么恕不恕罪之类的话,你起来回话便是了,朕答应你、绝不会怪你。”奕渲扶了沐婉芙起来,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

沐婉芙欠身道:“臣妾先替小妹谢过皇上的不罚之恩。”

“此事与你三妹有关?”奕渲有些不解地念叨着。

沐婉芙脸上似有愁容一般,点了点头才缓缓道出了“真相”:“此事还要从去年的选秀说起,按着规矩,咱们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凡是待选的秀女未经皇上选看是不得私自婚配的,臣妾的小妹如今早已到了婚配的年岁,臣妾的阿玛和额娘一心想给小女儿选个文武双全的夫婿,怎奈小妹的心气儿高,一直也没有入得她法眼的男子。直到去年除夕的宫宴上,恰巧各府女眷都带着未婚配的子女入宫给老佛爷请安,臣妾估摸着也合该是缘分,小妹与巽王爷家的昇贝勒竟一见钟情;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还是选秀的时候臣妾见小妹满腹心事,多番追问才知道她是有了心上人。臣妾猜想,阿玛和额娘应该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若不是出了英郡王那档子事儿,怕是巽王府早就上奏请旨赐婚了呢。”

“如此说来,朕的小姨子很早便钟情永昇了!”奕渲的嘴角似乎在回忆从前的种种,“也难怪她瞧不上朕的两位胞弟,原来是心里有人了。只是永昇现在的情形不比得从前了,若是让你小妹嫁过去恐怕要委屈她了呢。”

沐婉芙见奕渲似乎还在斟酌,忙趁热打铁道:“臣妾原本也是这么想,永昇的下半辈子恐怕只能与轮椅为伴了,臣妾也曾试着劝劝这个个性倔强的小妹、可不能让她的一时任性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谁知小妹倒是把臣妾给教训了一遍,她说:她喜欢的是永昇这个人,而不是他在朝堂上的功名利禄,即便永昇瘫了、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也愿意陪着他度过余生。”沐婉芙停了停,有些惭愧地继续说:“听了小妹的一席话,臣妾当真是羞愧难当。却也让臣妾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妹对永昇的心意。所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成全了他们吧!臣妾的阿玛那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怕额娘会阻拦小妹,所以还望皇上将此事禀报给老佛爷,请求老佛爷择吉日为臣妾的小妹和忠郡王赐婚,如此也算了了皇上和老佛爷的一桩心事。同时也成全了一段美好姻缘。”

见沐婉芙这么说,奕渲悬着多日的心才总算找到了些着落,“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只是不要委屈了她才好。朕定叫他们把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绝不叫你的小妹受本分的委屈。”

沐婉芙顺势依偎在奕渲的肩头,心中闪过一丝窃喜:“臣妾先替小妹谢过皇上的成全。”

若是依着巽亲王从前在朝堂上掌握的兵权,奕渲和太后是万万不肯沐家与他们结亲的。可如今的形式谁都清楚,永昇成了废人、巽王也在此场战役里折损了骁勇的心性,即便他还是镶蓝旗的旗主,恐怕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沐家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根本就谈不上如虎添翼,或许有一朝一日还会被这样的身份所拖累。

夜膳前,奕渲去慈宁宫请安时将此事奏请了太后,太后见有人自愿来填这个缺儿,也不便驳了奕渲的面子,只吩咐奕渲好好办理婚事,务必给足了两家面子。

奕渲一一承了下来,在慈宁宫陪着太后一起用了夜膳,便去了衍庆宫歇息。

宝娟在暖阁里为沐婉芙卸妆的时候,将事情一一的回禀给了沐婉芙听,沐婉芙听后不愠不恼,笑言道:“咱们的万岁爷是去衍庆宫给蓉妃娘娘报喜和赔罪了,太后给她的好表妹指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她哪有不谢恩的份儿呢。”

“主子果然想得周到。主子将三小姐的事情私下告知皇上,想必皇上只会当着太后的面吐露实情,至于旁人嘛,当然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有皇上在,蓉妃娘娘总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宝娟从旁附和着。

翌日锦妃来串门子时,六宫尽知蓉妃的嫡亲表妹即将成为忠郡王的嫡福晋,自然少不得道贺一番,只是在众人向她道贺时,蓉妃一直阴沉着脸,即便嘴上再不愿意这门亲事,终究也碍于老佛爷的面子不好怨言半分。

听到锦妃的学舌,沐婉芙浅浅一笑,悠然道:“如今她的表妹做了巽亲王的儿媳妇,按理说她应该是最得意的一个呢,只不过忠郡王那身子骨儿可真有些让人高兴不起来。不过,我的这位好妹妹好歹也是郡王的嫡福晋了,顶着这个头衔操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终究还有些依靠,如此也不算委屈了我这位心气儿高的妹妹呢。”

锦妃啜着茶,瞥了眼沐婉芙眉梢的笑意,“终究还是禧妃妹妹好福气呢,姐妹三人除了妹妹是皇上的妃子外,其余一姐、一妹都嫁给了宗室子弟做嫡福晋,这样的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呢。”

“妹妹先在这儿借姐姐吉言,就怕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了。”沐婉芙的话音刚落,宫门外便嚷了起来,“我要见禧妃娘娘,你们这些狗奴才凭什么拦我!都给我滚开,谁要是拦我,自有蓉妃娘娘收拾她。”

常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锦妃端着茶盏静听着殿外的动静,沐婉芙早已差了绣凤在外面替自己应付:“福晋息怒,奴婢自然是不敢阻拦福晋的。只是我家娘娘正在殿殿内歇息了,还是让奴婢先伺候您去偏殿吃茶,奴婢这就去请宝娟姑姑请起。”

乌雅氏本就是个暴躁的脾气,又怎会容得绣凤在她面前这么放肆,只听清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你家主子见了我也得给几分薄面,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本福晋面前放肆了。还不滚下去,去叫沐婉芙给我滚出来,别以为她的伎俩我不知道,她不过是嫉妒我家婉菁处处比她强、比她好,所以才会处处挤兑婉菁;如今又设计将我的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为妻,若是今日她不给我个说法儿,我便…我便…撞死在这里。”

听了乌雅氏如此僭越的话语,锦妃终于开了腔:“忠郡王的婚事可是老佛爷定下的,乌雅福晋心里即便再不愿意也不能这么放肆不是,若是这些话传到老佛爷跟前儿去,这日后妹妹还怎么在宫里做人。都说福晋是识大体、会持家的女人,如今看来,本宫到以为他们所言不过是误传罢了,如此不识大体的蠢东西,当真是枉费了皇上和老佛爷的良苦用心了。”

“去请福晋进来,这样没头没脸的在外面闹腾也不怕别人笑话。”沐婉芙吩咐身边的宝娟,又向锦妃赔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锦妃握着沐婉芙的手不平道:“妹妹也忒好说话了些,这样放着规矩不当回儿事儿,这也太不把皇上和老佛爷放在眼里了。可不能这么由着她,就算她是荣安公主的妯娌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妹妹放在眼里不是,妹妹好歹也是灵素格格的生母,这事儿由姐姐给你做主,就这么定了。”

沐婉芙欲言又止,一丝快意浮上心头,宝娟已领着乌雅氏走了进来,跟着进来的绣凤红肿了半张脸。乌雅氏乍一见锦妃也在殿内,象征性地请安道:“贱妾见过锦妃娘娘、禧妃娘娘,愿二位娘娘万福金安。”

“福晋您这么在外面吵吵,我和禧妃妹妹还安什么安啦!”锦妃没好气地瞥了眼乌雅氏,又道:“皇上一直叫禧妃妹妹好生的静养胎气,今日到让福晋您一次给搅和了,若是伤了禧妃妹妹的胎气您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乌雅氏一时窘的说不出话来,锦妃见她讪讪不语便吩咐身后的巧儿,“去给福晋带来的丫头长长记性,不是谁都可以在宫里放肆的,教她好好记着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奴婢遵命!”巧儿自然会意,走到乌雅氏身后对着那侍女随手变甩了两记耳光,“不长眼睛的奴才,当着主子们的面儿也敢这样放肆!”

那侍女嘴角立马沁出了血滴子,连连跪下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原以为可以给自己的女儿出口气,没想到却给自己找了顿没趣,沐婉芙见她哭丧着脸的样子只冷眼瞧了片刻,方圆场道:“算了,锦妃姐姐。反正都是些不懂事的奴才,咱们何必要跟她们计较了,给点颜色让她们瞧瞧便是了。”

沐婉芙见跟在乌雅氏身后的侍女连连求饶,目光清冷的看定她:“其实福晋何必这么生气了,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宗室里的贝勒、贝子们做嫡福晋不是您一直所希望的吗?您何必在本宫这儿哭丧着脸了。”沐婉芙边说边扶着宝娟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逼近她:“福晋可得想清楚了,在宫里可不得你们王府,若是你在这里走错了一步便要死无葬身之地的呢!!”沐婉芙忽然一个踉跄的抓着乌雅氏的衣襟,“福晋你可想清楚了,是要你的女儿嫁给忠郡王做福晋了,还是给本宫腹中的孩子做替死鬼呢?”

“你……你想干什么?”乌雅氏惊恐地看向步步逼近自己的沐婉芙。

沐婉芙伸手日乌雅氏正了正衣襟,浅笑如云:“当着锦妃姐姐的面本宫能把福晋您怎样了,本宫可没这么多的闲心情在这儿跟你嚼舌根子。宝娟,替本宫送客。”沐婉芙掸了掸身子的褶皱,下起了逐客令。

衍庆宫

乌雅氏哭哭啼啼的对着蓉妃哭诉在福泰宫遭遇的种种:“你是不知道,那个死丫头有多嚣张,她还说要我给她的孩子当替死鬼了。蓉儿啊,你真得帮帮婉菁了,那个忠郡王永昇日后形同废人,要是让婉菁嫁过去不就是让她守活寡嘛。蓉儿啊,你一定得帮帮姑母啊。”

蓉妃推开了乌雅氏的手,无力道:“姑母,我不是不想帮表妹。我也是昨夜才知道赐婚的事情,这一切都是老佛爷的意思。姑母你是知道的,只要是老佛爷下的旨意别说是我了,就是皇上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更何况……”

乌雅氏一脸无辜的看着蓉妃,蓉妃见她仍然被蒙在鼓里,便点了她一句:“皇上原本也没有打算好要指哪家的小姐给永昇当福晋,一定又是沐婉芙那个贱人在背后搞得鬼。”

“这个贱人好狠毒,蓉儿啊,你赶紧去养心殿和慈宁宫求求皇上、老佛爷开恩,让他们放婉菁一马,我的菁儿不能下辈子守活寡呀。”乌雅氏拉着蓉妃手哀求道:“蓉儿,姑母小时候最疼你了,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姑母和菁儿啊,菁儿的终身幸福可全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蓉妃终于忍无可忍,“姑母,你明不明白。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我能左右的,老佛爷的意思亦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别说老佛爷今日是要婉菁去给忠郡王当福晋了,就是要婉菁去察哈尔和亲又怎样,你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蓉妃一改平日温柔的嘴脸,厉声呵斥乌雅氏道:“别怪我没醒过你,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惹怒了老佛爷和皇上,你真的以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与其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你不如先回府中告诉婉菁该如何在郡王府立足。巽王夫妇一向疼爱这个儿子,若是婉菁能将永昇服侍的妥妥帖帖,相信她在郡王府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只要等永昇两腿一登,本宫这个做表姐的自然会为她打算将来的日子。”

乌雅氏哪里见过蓉妃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自然也不敢在衍庆宫里再腻腻歪歪的了,匆匆告了安便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宫回府了。

待乌雅氏走后,周庆魁在蓉妃面前提醒道:“娘娘刚刚何必要那样训斥乌雅福晋了,毕尽女儿让人当了活靶子使,她跑到您这儿来吐吐苦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蓉妃淡淡瞥了眼周庆魁,拉长了声音说:“本宫这个姑姑一向自视过高,如今给忠郡王赐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本宫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老佛爷面前给自己找没趣,由着她去吧。”

“娘娘英明。”周庆魁笑吟吟地恭维蓉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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